法与情的纠结  

 

上海执行法官日记

　　

讲述人:唐震(上海市嘉定区人民法院执行局法官)

 

整理：余东明

　

6月6日　星期一　小雨转暴雨

 

“孙奇,你到底把孩子藏哪去了?”这些天来,我被这个问题折磨得够呛。

 

9点,办公室。

 

手机响起。“孙奇出现了,就在他单位。”接到申请执行人的电话,一时间,激动、窝火……各种情绪蜂拥而来。孙奇是一起探视纠纷的被执行人。一年多前,他与妻子周涵经法院调解离婚,年仅两岁的女儿被判给了前妻,孙奇每月可探视女儿3次,并应于当天17点送还。

 

离婚后的一段时间里,双方各自按照调解协议履行义务,相安无事。但这种状态两个多月前被彻底打破。那天,孙奇在探视后竟和自己的母亲联手“抢”走了女儿,还将女儿藏在了谁也不知道的地方。心急如焚的周涵向法院申请强制执行。

 

9点30分,孙奇所在的公司。

 

面对我们和赶来增援的派出所民警,孙奇显得异乎寻常地平静。当务之急是尽快让孙奇说出孩子藏在哪儿。我劝说了整整3个小时,但任凭我苦口婆心,他还是只字未吐。

 

拘留不拘留?这个问题摆在我的面前。拘留吧,如果孙奇坚决不说出孩子被藏在哪里,拘留也于事无补,反倒容易激化他的对立情绪,对执行工作更加不利。不拘留吧,法院的执行威慑力如何体现?更何况,他此前已经有过传唤不到、逃避法院约谈的情形,今后万一再找不到人该怎么办。反复权衡后,我决定还是先缓一缓,观察观察再说。

 

12点40分,法院食堂。

 

孙奇吃着饭,突然低声抽泣起来。“我真不是故意躲着你们,我只是想更好地照顾孩子……”随后,他开始嚎啕大哭起来,全然不顾周边几十号人的眼光。

 

人心都是肉长的,回到接待室,我劝孙奇:“拒不执行法院裁判的,要触犯刑律,你愿意自己的女儿将来背负父亲犯过罪这个包袱吗?”也许是这句话触动了他,孙奇渐渐卸下防备,向我吐露心声,也道出了女儿的所在。

 

17点20分,江苏太仓。

 

在孙奇的指引下,我与周涵来到位于江苏太仓的一处公寓,孩子就被藏在这里,由奶奶照看着。

 

周涵见到女儿的那一刻激动万分,两个多月的分离呀,思念无尽。我示意法警不要进入房间,给他们一点私人空间。房间的一隅,与孩子久别的母亲、愧疚的父亲,还有嬉戏玩笑的孩子,那一刻,我恍然觉得这根本就是一个幸福完整的家。

 

回上海的路上,暴雨袭来,黄豆大的雨滴敲着挡风玻璃。孙奇不停地向前妻交待照顾孩子的种种事宜……谁说世上只有妈妈好,爸爸也是深情一片啊。

 

我做执行已经10多年了,婚姻家庭案件的执行,硬来肯定是不行的,必须以柔克刚。要给当事人一点空间,毕竟,很多被执行人并非十恶不赦之人,一些过激行为或许只是一时冲动。看着这个破碎的家庭和彼此对孩子的爱,我深深地感受到法与情的纠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