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战

作者 彭祖贻

郑寿智悄然走进审讯室，听着张晓阳与柏志刚有一搭无一搭的对话，柏志刚是个看上去很弱的男人，也很配合身为当阳市公安局刑警大队副大队长张晓阳的问询，但有着18年警龄、分管刑侦的副局长郑寿智明白，眼前这个看似很弱的男人是个非常难对付的敌手。他为此特地将已经离开刑侦的老侦查员杨奇抽进专案组，与他本人及张晓阳一起组成审讯专班的核心阵容。

郑寿智个子不高，面部线条分明，坚硬的短发修剪得棱角分明，眼神的锐利常常是收敛的，偶露峥嵘的一个眼神，让人感到冷。可他此刻面对看似弱的对手，心里却是忐忑的，因为他正在经办的是一起无证据谋杀案件。显而易见的是，柏志刚有谋杀其妻张玉的重大作案嫌疑。

当阳市公安机关接到张玉失踪的报告时间是11月1日中午。据了解，张玉与丈夫柏志刚之间感情失和，矛盾冲突不断。柏志刚声称10月27日晚上张玉还在家中，他们是分房而睡，但第二天早起就不见妻子了，他也不知道张玉的去向。向公安机关报警的是张玉的父母，他们怀疑女儿已经不在人世了。

柏志刚被带到派出所问话。留下调查的警察在离柏家不远的麦田中发现了有些异常的新土，挖开那一处，身穿睡衣已经死去多日的张玉呈现在眼前，有经验的刑警凭直觉就能看出是窒息性死亡的症状。

一个20余人的专案组成立了，担纲的是分管刑侦的副局长郑寿智。

法医验尸的时候他就站在旁边，根据死者胃内容物，他对死亡的时间已经有了基本判断：死者失踪当晚进食后两到三个小时。结合死者是身穿睡衣被埋在家的附近，死前还有过性行为，尸表无明显的外伤等一系列的迹象，郑寿智心中怀疑方向也明确了，但他推断中的犯罪现场--死者家中的勘查却无任何收获，他皱眉了。没有证据就无法证实杀人的事实。

破案的唯一希望在审讯室。

张玉从人间蒸发的时间最终由调查锁定在10月27日傍晚，如果复员张玉在人世间最后的活动情况，应该是她这天就在家中，晚7点左右进食，晚饭后也没有离开家，离世前还有过性生活，没有任何外来入侵者。然而，在饭后两三个小时内，她突然失去了生命，被人埋进离家只有几十米远的麦田中，其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呢？这就是郑寿智他们要查明的真相。

第一天，柏志刚沉默寡言，矢口否定与妻子失踪有关。第二天，当侦查员提及柏的亲人的时候，他激动得流泪了，他对10岁儿子的牵挂是显而易见的。渐渐他与张玉的矛盾的不可调和性展露在侦查人员的面前：在经过婚后最初三年的幸福生活之后，一场看似偶然的婆媳冲突使得夫妻间产生裂痕，进而扩大成怨恨，怨恨更多的来自于张玉，随之而来的是性的放纵，让正常夫妻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丈夫让妻子去武汉做小姐，并亲自将妻子送到武汉，妻子在武汉除了那份“工作”，还有相对固定的男人……直到2012年，柏志刚在老父亲的经济支持下买了一个鱼塘，在他的要求下张玉离开了武汉。按照柏志刚的想法，夫妻共同打理这个事业，旺家--柏志刚滔滔不绝起来，似乎是在向知心朋友倾诉。

倾听，是郑寿智设定的侦讯策略的组成部分，好的倾听者可以刺激倾诉人的欲望，让他压抑在内心多年的屈辱、愤怒得到宣泄，杀人动机也在这个过程中展露无遗，而倾听者不时的提问、刺激也是有意而为，所有的问话必须正好与柏志刚的内心相衔接。交谈中，香港歌星刘德华的名字出现了，那是因为一首歌《哭吧哭吧哭吧不是罪》，歌中有一段可以打动柏志刚的词：明明后悔的时候，却忘了心里怎样去后悔，无形的压力夺得我心里好累……

在刑侦人员恰到好处的敲打下，终于，在接受侦讯的第五天，柏志刚以激愤的状态喊出了杀妻的事实，这时，侦讯者中断审讯让他好好吃顿午饭。已经放出心魔的柏志刚“吃了这几天最香、最好、好开心的一顿饭”，然后开始交代由于张玉想离婚，还要分走他父亲的血汗钱，由于对妻子的种种不满积压已久，他终于动了杀机。他是先掘好埋人的坑，然后杀妻。他说，他担心杀妻后没有了挖坑的力气……一起看似无证据的谋杀案，随着柏志刚的叙述及外围侦查人员的调查配合，几个关键的证据悄然锁定。

第六天，柏志刚到埋尸现场指认，面对那个已经没有了妻子尸体的坑，他问郑寿智：我能叩个头吗？郑寿智轻轻点头允许了，柏志刚一下子跪在地上，重重地叩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