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封家书
甘肃省第三强制隔离戒毒所 田学超
现在是凌晨三点四十分,我刚刚接班,进组查铺,一切正常。
丝丝寒风挣扎进半掩的窗口,值班的学员应激地打了个哈欠,栅栏门的那头鼾声阵阵,不时有起夜方便的学员披着校服碎步贴行在楼道两侧。我紧了紧身上的大衣,起身添了杯浓茶,便又回味起学员老皮的那封家书。
老皮是个“四戒”学员,写得一手好字,却又不修边幅得很,年过半百却无丁点儿龙钟之态,像个老顽童,颇有些性格,能料想到年轻时的他多半是个“刺儿头”。
我和老皮的交谈是从小皮开始说起的。老皮打声“报告”进到值班室问我有时间聊会儿么,我说当然了。老皮从裤兜里掏出一张纸,一边递给我,一边说这是小皮写给他的信,昨天刚到的。我小心打开两折的薄信纸,纯蓝色的印象,稚嫩工整的字迹:
“亲爱的爸爸,您好!这次考试我又进步了一点,但我还是班里的差生,班上的男同学老是欺负我,打我,骂我。他们说你是抽大烟的,爸爸,你这次回来能不能改掉那个坏毛病,还有妈妈快回来了,我们一起过好日子。爸爸,你真的要改掉这个坏毛病,老师都说做错事改了就好……”
霎时间,我脑海中浮现出小皮趴在书桌前一笔一画写字的样子,眸子里沁满了泪水,或是刚被同学欺负了,或是真的想爸爸了,还不时抽噎着。我懂小皮近乎哀求的无助,眼角便有点儿湿润,老皮则习惯性地挠挠后脑勺,双眼眯成缝乐呵呵的。看到老皮傻乐着,我有点生气了,苛责了他几句。
家书,于我是空白的认知,二十岁之前都生活在父母身旁,直来直去的言语沟通陪伴我长大,在外求学期间便捷的视频语聊就更是扯不开我与家的距离。我清楚地认识到在孩子早年成长阶段父母那份不可或缺的爱是多么的重要,这份爱的缺失足以阴霾年幼孩童最纯真烂漫的内心,也极大约束着品质性格的良性养成,物质基础尚且薄弱的生活更是不足以撑起孩子对美好未来的憧憬,毕竟在孩子眼里有爸爸有妈妈的地方才是家。
家,于我身旁这些美丽世界的孤儿会显得那么灰色,既想伸手触及,却又怕被无情拒绝。面对所有的温情,他们是敏感的,他们的内心被深埋进记忆的沟壑,渴望被世界温柔相待却又不愿触及人性柔软的那一面,他们便又是极矛盾的。
一封家书,无声文字的排列组合,却又一刻不停歇地呼喊迷途的孩子,归来吧。